读《阿长与〈山海经〉》

教学分析

有人不喜欢鲁迅,甚至诋毁他,不喜欢他的文章,说他的文章行文中有许多语病,观点有点偏颇,语言太犀利,不一而足。但奇怪,自从我走讲台后就一直喜欢他的文章,我记得我的第一次公开课就是讲的小说《孔乙己》,后来还写了一系列的论文。教到哪一篇,就学到哪一篇,也写到哪一篇。说真的,越来越喜欢他的文章,尤其是他的小说和散文。每次讲鲁迅的作品,都会被他文中那种精美的语言和深刻的思想所折服,也对他作品中的人物产生一种或喜或悲或恨的情感,无论是闰土、老栓、祥林嫂,还是阿发、双喜、抑或是柳妈、杨二嫂、鲁四老爷或阿长、寿先生,不管他们心善还是性恶,或智或愚,无由地喜欢,每每讲到这些鲜活的人物时,就会感觉先生的那种神来之笔是如此精妙!每每讲到他们,我会引导学生和我一起去和先生作精神上的交流,而往往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有可能超越这个职业本身所决定的、也极难避免的琐碎和“匠气”,体会到它所蕴涵的精神的意义。

读《阿长与〈山海经〉》

很多评论文章都说鲁迅先生的文章是“匕首”,是“投枪”,但在选入中学课本的作品中,尤其是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和《社戏》中,我们看到的已不再是一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战士,而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子,心中充满了对家乡的人和事的眷念,或者说是一个冷峻的哲人。在他的记忆中,家乡几乎已经幻化成了一个梦境般的美好世界,并着力去展现故乡人身上那种最纯真的人性,这正是作者眷念故乡的根本原因,也是作者在思考着我如何去改变故乡面貌的反思。

这学期人教社新编初中《语文》第二单元第六课是鲁迅散文──《阿长与〈山海经〉》,虽然我是第一次教,却是我喜欢的一篇课文,我想要教好这篇文章我得先读懂这篇文章。

1926年,因为北京发生执政府屠杀学生事件,鲁迅先生愤而出走,来到厦门,在厦门大学任教。后因为厦门同样发生进步学生被捕事件,鲁迅先生要求全体教工联名上书,营救学生,未能成功,于是又从厦门出走。后来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一文中对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有着具体的描述。在此期间,鲁迅先生在《莽原》中以“旧事重提”为总标题,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后来结集出版并加上了《小引》与《后记》,文集名为《朝花夕拾》。关于文集的得名,他是这样说的:“带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够。便是现在的心目中的离奇和芜杂,我也还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转成离奇或芜杂的文章。”《阿长与〈山海经〉》写的就是回忆,它将作者心中离奇芜杂的回忆幻化成文,尽管在文中,语调与口气都是儿童的,既表达了对童年天真无邪的生活的向往,也渗透了一个成年人对人生的反思。

作者从来没有写过一篇单独的文章回忆自己的母亲,但充满深情地撰文写一个佣人,那么他究竟回忆了一些什么事情呢?在回忆中,表现了作者对人生的哪些思考呢?

在文中,作者字面上似乎用较多地篇幅写了阿长的一些好笑的琐事,但在这些琐事的背后却隐藏了作者对阿长纯朴、善良的品格的赞美,这种赞美在文末被渲染到了极点,化成了对阿长的怀念与祝福。在文章中作者用孩子的视角来写,其中却渗透了对人生的思考。

有的评论家说文章中有一些细节明显的带有一些贬意,如阿长的睡相,阿长的切切察察的毛病,以及阿长的关于元旦的“古怪事仪式”等等,我认为却不能简单地用“带贬”两个词来概括与归纳的。

在文章开头作者就用简练的笔触告诉人们,“我”的保姆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妇,而且是一个社会地位很低的农妇,她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到“我”家后,人们只是把前任保姆的名字来称呼她,但是作者深情地写道:“长妈妈…我的母亲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她,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连长字也不带”,作者由对她的称谓就表明了自己对阿长的态度,在儿时的作者心里,她就是“我”的妈妈,接着作者介绍了她的名称的由来,读到此处,不能不感到一种深沉之情从人的心腔中溢出,对长妈妈的同情由此可见。

长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她享受不到教育的权利,不识字,没文化。在结尾又补充她的不幸,“青年守寡”,在别人家做女工,一年功夫只能告假几天回家。

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在她的身上也具有了普通农妇的缺点。加上她没有文化,不免粗俗,性格又很率真,那种见风使舵式的圆滑她似乎不懂,来到周家做女工,外向的个性也不知收敛,一味适性任情,“常喜欢切切察察”,在家里引起一些“小风波”,睡相也不太好,“大摊”字式的摊手摊脚,占领全床,有时还把胳膊搁在孩子的脖子上,几十年过去了,小时不喜欢的这些毛病,到老年时,一切如在眼前。读到此处,不由我感慨: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将童年时代陪“我”睡觉的保姆的睡相还记得如此深刻,不能不说长妈妈在“我”情感中所占的份量!我想,只有共度了那段时光才会有那些记忆的,缺点也好,睡相也罢,不管它们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在孩子的心里却是如此的深刻,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没有如此深的记忆呀!岂能用“憎恶”二字可以归纳得了的吗?虽然作者说“实在他不太佩服她”,却影响不了“我”对她的感激与怀念。

接着作者写了长妈妈对“我”的管教严格。作为佣工和保姆,长妈妈与现代幼稚园老师相比可能要差很远“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说我玩皮,要告诉我的母亲去”。“我”对长妈妈的烦还不止如此:因为虽然长妈妈没有知识,却又懂得许多令人“不耐烦”的规矩和使人感到“非常麻烦”的道理,如“晒裤子用的竹竿底下,是万不可钻过去”等等。依现在的眼光去似乎有点可笑,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阿长教给这些“道理”的用心,和现在的阿姨教孩子们讲卫生、不横过马路有什么区别呢?现在中国有些地方还有这样的风俗,女人生产时孩子们是不能去看的,人死了不能直接说死,每逢喜庆的日子大人告诉孩子要说吉利的话。这与人们渴望平安幸福有着极大的关系呀,而这一点不是我的母亲教我的,却是长妈妈教的,如果要说科学,谁又能将妈妈怀情式的教育说得清楚的?

深入思考一下,像这样的管教方法又是哪一个母亲没有做过的呢?我记得我的母亲就在小时候教我不要从别人的裤子底下经过,说那样会长不高的。长妈妈只是一个保姆,她的“不要我去晾过裤子底下的竹竿底下是万不可钻过去的”的说教,本应由自己的母亲来做,可却是长妈妈!再看饭粒落在地上,最好的捡起来吃掉,这也是教育孩子爱惜粮食呀!谁能说阿长教错了,谁又说阿长教得可笑?事隔那么多年,“我”对长妈妈管“我”的事情是那样深刻!以至几十年以后都不能忘记,不能不说长妈妈对“我”的照顾是多么的尽职!

长妈妈在元旦时要“我”说一些吉利的话,对于一个年轻就守寡的人来说平安顺利就是最大的心愿了,于是作者用传神的笔触写了长妈妈对“我”说吉利话的渴望,“我”说了吉利后的高兴与满足,而且把这种高兴与满足与我共享:将桔子送到了我的嘴里。

如果以上这些是对“我”的管教的话,那是一种原始的管教,当然谁都不愿意在大人的约束下生活,所以依“我”当时的心态当然不满意了,有点憎恶了,但“我”想那也只是儿时的心态吧,所以我们又怎能根据我们现在的眼光并以作者那种调侃的“憎恶”二字可以理解得了的?如果要从全文来看,那也是作者故意安排的抑笔,那是一种为后扬而故意写一笔曲笔。

其实从阿长那教给“我”那些道理和不许这样或那样的约束中,不难看出她对“我”的热爱与呵护,这在艺术手法上,有点类似以藏为露的含蓄。

但毕竟“我”对她的情感由烦到敬了,这种敬意来源于她自称自己脱了裤子站在城墙下,城外的炮就打不进来了。这是真的吗?当时人认为大炮都是邪术,只要一碰见脏的东西就失灵了,这是迷信,可是这个迷信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吗?这种迷信不仅她信,当时的统治者也信。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清朝的钦差大臣弈山看见英国人的船坚炮利,认为英国人有邪术,于是让船装着马桶冲过去,成为殆笑一时的“马桶战术”。这与义和拳与八国联军作战时曾将狗血淋在大炮上同出一辙呀。在民间有一种说法,狗血是不吉利的东西,只要在谁家的房子周围淋上狗血谁就要倒霉。只要想想,这种迷信只有阿长发相信吗?现在不也很多也不也是常去叩拜菩萨以求其庇护吗,我想阿长的错误,不是阿长的错,而是整个社会的错呀。“长毛”的故事,虽然读后令人捧腹开怀,忍俊不禁。但我却不笑阿长!

没有文化的阿长当然不知道那是迷信,年少的“我”也听到了不曾从母亲听到的故事,那大大地满足了“我”好奇的心里。

对于孩子来说有奶便是娘呀,谁对我好,小孩便认为谁好,只要对小孩有不利有地方,小孩也有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我”的感动很快就因为隐鼠事件而变化了。喜欢听故事是孩子的天性,喜欢小动物也是孩子的天性,这两件事没有什么不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渴求不在隐鼠了,而是对知识的渴求了,而且情感也在悄悄地发生的变化。“我”在远叔祖处看到了《山海经》,可是叔祖是一个疏懒的人,不肯为“我”找,其他人敷衍我,自己又不知道去何处买。也许别人认为小孩子不应该读那些闲书,可是阿长却主动过来问呢?因为她不懂。就是因为她不懂这些道理,她过来问是因为看到小孩子对此如此念念不忘,所以才来问。这说明阿长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是一个多么关心“我”的人!

阿长真心地问“我”关心“我”,并且帮“我”实现了心愿,她为“我”买回《山海经》!当“我”接到《山海经》时,竟“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所有“抱怨”,“从此完全消失”,“我”对她“发生敬意”。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这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她确有伟大的神力。《山海经》成了“我最为心爱的宝书”。因为《山海经》的缘故,“我”还收集了许多类似的书。

到作者写此文时,时隔几十年,这部书浑如眼前,还清楚地记得书中的图画。那是一本印刷、绘图非常粗糙的书,然而也是一部令他终身难忘的书。在书后的《五猖会》中,他写到父亲让他在去看庙会之前背《鉴略》,他也说这是一本好书,比《千字文》《百家姓》都有用,可他只记得前面四句了。这一本如此粗糙的书却令他终身难忘。发生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是阿长保护了孩子的天性。这正是作者尊重阿长的根本原因。

长妈妈的形象──附丽于这一动人事件,便陡然丰满了。作者高明地通过这一情节,引发读者达到“妙悟”境界,从此物、此事、此景中“悟”到此人、此心、此情,获得对这一形象本质的认识,这种刻意传神的手法是十分灵巧的。

小时候的“讨厌与憎恶”到了大了就变成了尊敬与怀念。当然这种尊敬和怀念来源于经历了数十年沧桑变化后的人生积累。当时的鲁迅,生活颠沛流离,这段生活他在《藤野先生》一课中有着详细的描述。而这段生活让他更加看清了人世的丑恶,于是他开始回忆故乡的人和事。因为这里有着最纯朴、最纯真的人性,这正是他在现实社会中找不到的。于是,他写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写了《阿长与〈山海经〉》,写了《朝花夕拾》。而在本文中,他对阿长的尊敬是一直存在的,并且在最后两个小节被渲染至高潮。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的怀里永安她的魂灵!”深情的祝福与怀念让人悲情难忍!

纵观全文,所写的都是一些小事,但这些琐碎的小事,表现了一个普通人的真实情感,因此才感人至深。可以说全是按生活的本来面目,真实而亲切地再现了鲁迅童年时与长妈妈相处的情景,刻画出一个真实、生动、鲜活的普通劳动妇女──长妈妈的形象。她饶舌多事、不拘小节,有许多繁文缛节,但为人诚恳、热情,有着淳朴、宽厚、善良、仁慈的美德,这些都是令作者心灵震憾的原因,其词恳切,其情真切,十分感人。

读《阿长与〈山海经〉》,让人体会到了一种人间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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