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双脚为我停留(14分)
蔡成
(1)又看到他了。他在拉小提琴。
(2)出悉尼中央火车站,直走50米,向右看,一座铁路桥跃入眼帘。他就在这铁路桥的桥洞里用小提琴演奏音乐。火车在头顶轰鸣而过,他不管不顾,兀自沉浸在手指和琴弦酝酿出来的优美旋律里。
(3)以往,每次听到他的琴声,我都想止步,竖起耳朵,仔仔细细把所有旋律全捕捉到。只可惜,每次我都有事在身,只能无奈地瞟他一眼,匆匆从他跟前晃过去——其实,每一次促使我无法停下脚步的“事”都并非十万火急。可那些琐碎的甚至无关紧要的事却总压在我的心头,无声地千呼万唤,逼迫我马不停蹄地地奔向前方。今天,我不急。
(4)我走近他,先端详他的脸,再端详他的手指和小提琴。然后,我坐下,靠着桥洞洞壁,专心致志地聆听。头顶上,火车撞击轨道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耳郭里荡漾的全是琴声。坦白说,我根本不知道他正演奏的是何乐曲,我只是喜欢这欢快的节奏。我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里,流淌着轻灵曼妙的音乐。无端地,我想起春天的脚步声,想起童年在中国老家:乡下,春天到了,绿草如茵,我和其他几个顽童在裤裆底下夹一根尾巴拖在地上的棍子,大喊着“骑马啦骑马啦”,一同从山冈往山下冲……
(5)一曲终了,换一支。我依旧不知曲目,只意识到琴声柔和多了。我闭上眼睛——云游,回到了中国:杏花,春雨,江南,淡淡的喜悦。好像有风过来了,一地的落英缤纷。美哉!
(6)琴声渐渐远去,我睁眼,他在看着我笑。我有些许慌乱,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摁自己的口袋,伸手进去,掏出一张10元的澳币,还有零零碎碎的硬币。此时,我才发现,他的跟前没一顶破旧的帽子,没有张嘴的琴盒,连一张摊在地上的报纸也没有。他看着我,摇头。他已在演奏一支新曲子了,除了摇两下头,他没别的表示。拉完,他从肩头取下小提琴,解释:“对不起,我不能停下,我不能说话,我不能漏掉哪怕一个音符。”他又一次看我手上的钱,微笑着说:“我不是卖艺的。”
⑺他怕有50岁了吧,有一张清癯但富有光泽的脸颊,灰白色的络腮胡修剪得很齐整,脑门光敞明亮,后脑的头发却很厚,厚厚的头发微微朝上卷起。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我猜,这枚个头不小的蓝宝石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他身上穿的短装夹克显然不是廉价的地摊货色……他果真不像落魄街头的卖艺者,倒像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表演的小提琴家。
⑻“你喜欢吗?”他问我。我知道他问的是他的琴声。我点头,使劲儿点头,再伸出双手,将两个大拇指一齐竖起来。他笑了,笑得很灿烂。笑完,他将琴再次放在厚实的左肩上,继续演奏……
⑼他不再直通通地面对着桥洞里的人行道,而是侧转身正对着我,欢快的琴声全朝我流泻。似乎他是在为我这唯一的听众尽情演奏。几只斑鸠走过来,在我们的脚边寻寻觅觅,就地胡乱啄几下,走了。几片法国梧桐树叶,借风的一臂之力,不知从哪闯进桥洞来,停在我们身旁。余下,南来的人,北往的客,匆匆复匆匆,没有脚步在我们眼前停留。
⑽将近下午3点半时,我忽然惊醒,有一趟直达快速地铁从中央火车站直达布莱克镇,我得走了。又一曲终了,我说:“对不起,我得告辞了。①非常谢谢!”我没料到他卸下琴,朝我弯腰,他的右手搁在胸前,深深地鞠躬,一共3次,像谢幕。尔后,他开始收拾他的琴,他竟真的“谢幕”了。他握紧我的手,说:“②非常谢谢,今天我很开心,很开心。”仿佛,今天有我这位忠实的听众,他由此而感到无比喜悦。他又告诉我,每个周末,他不上班,都会在这里拉琴。他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笑吟吟地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碟。那是他自己录制的小琴提曲。
(11)他向南,走了,背着他的琴。我向西,去赶赴回家的地铁。余音袅袅的小提琴曲,仿佛还停留在我的耳畔。我的手里,紧紧捏着他的赠送的碟片。“真正从心底流出的音乐来到世上,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寻找聆听的耳朵;真正用心创造的艺术来到世上,不是为了赢取名利,而是为了寻觅知音。”这话,我没说出口,我在心里悄悄说了两遍。(摘自2008年第22期《读者》)
12.标题解读——文章以“等待一双脚为我停留”为题,为我们提供了那些信息?(2分)
13.内容探究——第(4)(5)段中划波浪线的句子去掉好不好?请简要说说理由。(2分)
14.品味词句——说说第(10)段中两个加点的“非常谢谢”的内涵。(2分,每小题1分)
① 处:
② 处:
15.手法欣赏——第(9)段划横线的句子起什么作用?(2分)
16.人物分析——从下面任选一组句子对人物加以分析。(2分)
(1)我有些许慌乱,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摁自己的口袋,伸手进去,掏出一张10元的澳币,还有零零碎碎的硬币。
(2)火车在头顶轰鸣而过,他不管不顾,兀自沉浸在手指和琴弦酝酿出来的优美旋律里。
17.结构分析——文章结尾说:“真正从心底流出的音乐来到世上,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寻找聆听的耳朵;真正用心创造的艺术来到世上,不是为了赢取名利,而是为了寻觅知音。”这句话在文中起什么作用?(2分)
18.拓展延伸——假如文中的作者回到国内,他要发一封简短的E-mail对弹琴人表示感谢,会怎样说?(2分)
参考答案
12.文体:记叙文;揭示文章主要内容(或中心)
13.不好。通过对春天、童年、中国老家的描绘,读者可以从侧面感受到琴声的轻灵曼妙和动听,是“真正从心底流出来的”,从而体现弹琴者的对艺术的用心创造。
14. ①感谢弹琴者为“我”奉献了如此优美动听的音乐;②感谢“我”这位忠实的观众能为他的音乐而停留、聆听。
15.通过斑鸠、梧桐叶的描写从侧面烘托(或反衬)出经过桥洞的人的行色匆匆,从而突出“我”是唯一停留的听众。
16.(1)通过“摁”、“伸”、“掏”等动作表现出“我”的慌乱,也表现出“我”对弹琴者是“卖艺的”的误会。(2)体现他对音乐的钟爱与专注。
17.深化主题(或升华主题),起画龙点睛的作用。
18.此题为开放性试题。言之成理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