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2010年高考语文试卷提供的文学类阅读文本是一篇文质兼美的好文章。文后有一道题是这样设置的:
有人认为,这篇小说叙述了一个平常人的寻常事;有人认为,这是一篇意蕴丰富的精致作品。请结合文本,联系自身阅读小说的经验和对传统文化精神的认识,谈谈你的见解。
给定的参考答案示例一强调作者对普通人的关注,引导人们直面生活的挫折和艰难;示例二强调通过人物折射出传统文化中道家的超然和儒家的担当;示例三说是结构精巧,语言表现出人物的淡定从容富有神韵。
这三个答案的示例在我看来,均没有说到点子上。题目提示中,明确指出对“传统文化精神的认识”,而这篇文章围绕“洗碑”来表达未亡人对亡者的思念,时值清明,野外露青,风幡飞扬,这是典型的中国清明节慎终追远、拜祭亡灵的传统文化。可惜的是答案对此则左旋右绕,始终不中靶心。
清明,是我国最传统的节日之一,已经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历书》载:“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清明,正值仲春与暮春之交,既是春耕生产的大好时机,也是一个祭祀祖先的节日。清明节时汉族的风俗是要去扫墓,表示对已故亲人的尊敬与怀念。也正是受这种传统文化的熏染,小说中主要人物罗永才才有了洗碑的念头,并且“在清明的前两天,他把青白石碑在亡妻的坟前栽了”。
命题人可能也没想到“洗碑”其实透射着汉民族清明节的丧葬文化。这也难怪,在中学语文课堂的实际教学中,对待小说文化内涵的探究,我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将其忽略。到头来,我们语文自身的一些文化也就随之流失了。
试举两例来证明。
案例一:余映潮老师在《课中提问的创新设计》中提到这样一个创新设计:
请看鲁迅《祝福》的教学案例,教师在教学中提了这样一个问题:作者笔下的祥林嫂,是一个没有春天的女人。请同学们研读课文,证明老师的这种看法。
“祥林嫂——没有春天的女人”,这是一条多么富有吸引力的阅读线索。同学们怀着极大的兴趣研读课文,探讨交流,在老师的指导下,品析了祥林嫂悲惨命运的发展过程:1.丽春之日,丈夫夭折——她是春天没有丈夫的;2.孟春之日,被迫再嫁——她是在新年才过时被婆婆抓走的;3.暮春之日,痛失爱子——“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4.迎春之日,一命归天——消逝在祝福的鞭炮声中。同学们理解到,冷酷的社会没有给祥林嫂以温暖的春天;小说表现了祥林嫂生命中“没有春天”的悲剧,此中蕴涵着深刻的象征意义。
这个创新设计确实非常漂亮。“没有春天的女人”这个问题,串起了《祝福》的整个阅读品析过程,串起了对小说中人物、情节、结构、语言等内容的探究欣赏,读来让人耳目一新。
但是《祝福》中渗透其中的春节文化呢?谁来探究?
春节文化,鲁迅先生在文本中已经说得够多的了,腊月里的送灶、年夜的祭祖、年初一的拜年(《长妈妈》)等等。春节是团聚的时节,春节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千百年来,人们使年俗庆祝活动变得异常丰富多彩,每年从农历腊月二十三日起到年三十,民间把这段时间叫做“迎春日”,也叫“扫尘日”,在春节前扫尘,是我国素有的传统习惯;大年初一到十五,又是新正月,民间拜年活动更是异彩纷呈。在一片祥和喜悦之中的传统节日里,祥林嫂的悲剧更加显得触目惊心。而在《祝福》的课堂教学的剖析中,本不该忽略的春节文化却被全体师生忽略了。而只有探究这样的文化背景,师生对人物悲剧命运的把握、故事情节的自由流动才能有更为深入的体会。
案例二:大多数教师所上的《边城》,教学目标一般都拟为:
1.通过学习,重点分析小说所描写的“边城”的风土人情,体会沈从文的小说风格。2.把握对人物的描写,分析主要人物,重点是翠翠的形象。3.结合人物分析,领会作者的创作目的及小说的主旨。
这样的教学切中了小说“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符合传统小说阅读教学“诠释的模式化”方式。自然环境、社会环境,这些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一般都被模式化为写作背景,并以此作为人物性格形成的土壤去加以分析。这种解读方式完全忽略了语文学科的“文化”属性,没有真正关注到环境,特别是民俗民风民情之类的文化因素、人文因素在学生学习语文过程中的传承与发扬。
《边城》中有什么样的民族传统文化?如何深入阐发?
细细分析,我们发现,课文节选的四节文本都描写了同一场景或风俗——端午赛龙舟。就时间上来说,它们分属于不同的年份:当前的端午、两年前的端午、上一年的端午、又回到眼前的端午。端午文化便是贯穿文本的一条线索。探究中国的端午文化,能深入地理解湘西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五月五日,蓄兰而沐。”端午节的众多活动都与纪念我国伟大的文学家屈原有关。当年听说屈原大夫投江自尽,汨罗江边上的人都纷纷来到江上,奋力打捞屈原的尸体。人们纷纷拿出家中的粽子、鸡蛋投入江中,希望鱼吃了之后不去咬屈大夫的尸身。这样的精神演变也许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汨罗江畔的人理解得那么透彻。在《边城》中,船与船的竞赛,人与鸭子的竞赛,这些看似简单的端午活动正寄托了边城人的思想和情感。通过边城人们在悠长的生活当中既定的风俗、约定的礼仪,读者能更真实地走进边城人的日常生活,走进他们骨子里的文化精神领域。
据说晚年的沈从文,在家乡听古调犹存的弋阳腔傩戏,打鼓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沈先生听了,说:“这是楚声,楚声!”他动情地听着“楚声”,泪流满面。我们在文学类文本阅读过程中,千万不能忘记我们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要相机向学生传授相关的传统知识,培养他们对传统文化的敏锐感觉,并引导他们探究这些具有化石性质的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优秀的传统文化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园,是我们心灵的栖息地,是我们生活在竞争激烈的当代社会下的灵魂皈依。随着岁月的累积,一代一代的年轻人的语文素养,必将在我们语文课堂的熏染下,更显底蕴,更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