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洧之兰——诗经里的植物(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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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

溱洧之兰——诗经里的植物(7)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诗经·国风·郑风·溱洧》

注:1、溱(音针)、洧(音伟):河名,在今河南新密境内。

2、涣涣:春水盛貌。

3、秉:执。

4、蕑(音坚):一种兰草。又名大泽兰,与山兰有别。

5、訏(音虚):大。

《诗经·郑风》里,因为男女之间自由无忌情不能禁的对话,《溱洧》成了一首在道德家眼里备受苛责的诗。现代的诗词研究大家郭沫若、闻一多、钱锺书,也在这首诗里看到了古代先民的生殖崇拜对当时民情民风的影响。但我们将摆脱道德家们的视角,以诗的品质和人心自由伸展的愉悦来走文明的变迁和植物世界不动声色的肌里。

《溱洧》里男女相会的日子,是古代中国民间的传统节日上巳节。在农历的三月三,人们随主神官,祭祀管理婚姻和生育的神灵---高禖(音同媒),同时焚香草,庇除灾邪,乞求苦难的日子里能够天降吉祥。这种节日里,因为人们对婚姻生育之神的膜拜,也为青年男女们心性沟通,互诉衷肠提供了自由的场所。这种神灵相伴的时刻,由眼睛、肌体所表达的爱情,似乎没有今天传自西方的情人节里的花瓣飞舞来得浪漫,但要比这种更多是时尚的飘浮节来的更虔诚,更神秘,更富激情。自从汉朝达官贵族将上巳节当成是炫耀富贵的戏台,这种在贪婪人心里分泌出来的虚荣中搀杂进来的无知,让上巳节的民间性,也就是作为文化流水传承接引的竹节的功用被削弱,并在时间的刻度上逐渐的消失了。

诗中的蕑,即是我们今天植物学上菊科里的兰草。当我们的先祖祭祀神灵,想要把自己心里的福愿让异界知道的时候,往往要借助天地里的某种器物,某种气味。道具之一,就是焚烧兰草,在鼓乐丝竹发出的庙堂之音里,和砖瓦木石筑起来的外在结构不同,兰草的熏香形成一种虚拟飘渺的幕幔,在这个幕幔的背后,藏着我们想象里寄托了希望的实体和空间。在古代,兰草的身上,除了藏有自然清淡久远的幽香之外,还有殊灵暗藏祝福的未知之力。佩兰而行的人,是受天降吉祥庇护的人,这是兰草身上的神性。

兰草对后世的影响力,则更多的得益于孔子的自叹和屈原的兰心。据《猗兰操》记载:“孔子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草,今之独茂与众草为伍”。兰者,孔夫子自比,香者,兰草之香乃王者之香。王者之香,清、幽、淡、远,这几乎是后世为文者追求嘉许的自性。而屈原〈离骚〉里“纫秋兰以为佩”,则让兰草不仅仅只是远观自叹的自然草木,它还成了形同此身的一个人行世的一种格调和追求。网络间,见过一个名为“风吹佩兰”的网友,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竟然很自然的想起这个名字,猜想,这个名字的间隙里飘出来的香气,应该是〈离骚〉的性情。到唐以后,我们今天熟悉的兰花,才逐渐进入家园花圃,我们时常所说的国色天香里的这个香,指的已经不是诗经里的兰草,而是北宋黄庭坚在《书幽芳亭》中所说的:“兰蕙丛出”的兰花香了。我们时常说的兰质慧心,已经是属于兰科植物的兰花的故事了。

让我们再回到古代那个已经消失于时间丛林中的节日---上巳节上去,在这个可以被看作上古情人节的日子里,让我们听一听在兰草的剑叶和它白色的花瓣中间传出来的爱的声音。

“节日真热闹啊,陪我一起去玩玩吧!”

“我刚刚去过了,很累,不想去了。”

“求求你了,再陪我去一趟,好不好,那里真是太好玩了!”

请记住,这样的句子,已经有不止2500年的生命力了,虽然在思维理解的形式上发生了转移,但只要我们的这个文明不死,我们总能够微笑着听到这样的话,它是我们这个文明青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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