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时代的新年,是非常长的。过了元宵灯节,年景尚未完全落幕。还有个家家邀饮春酒的节目……”琦君用这样一种洗净铅华的笔调,絮絮地说着自己对童年、对故乡瞿溪的无限眷恋,说着半个多世纪来她魂牵梦绕的那些记忆的片断。
琦君,原名潘希真,一位堪称写童年故家的圣手,也许不为内地读者所熟知,但在台湾在国际文坛却享有很高的声誉。有人甚至称,她的作品被从十七岁到七十岁的读者同样喜爱着。
在她的笔下,“童年已不是一般意义上人类个体生存史上的童蒙期,而是‘蓦然回首,不复存在的心灵伊甸园’。”
1917年,琦君出生在温州瞿溪,并在这里度过了长达12年的童年生活,后随家迁往杭州。1941年毕业于杭州之江大学,1943年应邀在永嘉联中(现温州二中)执教,1949年去了台湾,1977年旅居美国至今。1990年、1992年,琦君两次回国,只到了杭州,许是因为近乡情怯,或是少小离家、物是人非的感慨,琦君终于没有回到近在咫尺的故乡瞿溪。
但琦君何曾忘记过那片心灵深处的伊甸园?
“像树木花草一样,谁能没有一个根呢?我若能忘掉故乡,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我宁愿搁下笔,此生永不再写。”在琦君50多本文学作品中,童年、故乡、亲人、师友占据了她创作题材的绝大部分,她以中国传统温柔敦厚的情怀,以细腻温婉的笔致,将这些营造成了一个只属于她的艺术世界。
而故乡瞿溪同样没有忘记她的这位优秀女儿──日前,以“琦君”命名的文学馆在她生活了12年的童年故园──潘宅,即今日之三溪中学内开始预展。
瞿溪,是瓯海西部一座三面环山的古老小镇,至今仍在一些角角落落里隐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和檐角镂着精致图案的楼房。岁月的尘埃积淀在画檐蛛网上,就成了老人们口中那些沧桑而带着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
而潘宅,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传奇。这座建于上个世纪20年代的中式大庄园,其主人是当时温州显赫一时、至今仍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的潘宗,也就是琦君的养父。他与妻子叶梦兰所给予养女琦君的爱,构成了琦君关于童年的几乎全部的想念。
潘宅在解放后成了瞿溪中学(即三溪中学)的校舍。而今,历经半个多世纪,潘宅被风雨剥蚀掉原先的雕梁画栋,换却朱颜,而陆续代之以钢筋水泥的现代化教学楼。
如今仅剩的旧居,坐北朝南,是原宅的主建筑,共两层。琦君文学馆就设在这座楼的二楼,共分一间正厅、两间作品陈列室、一间生平室和一间名家评论室,通过大量的实物、照片、手稿、书信及文字等展品,再现了琦君的一生及其所取得的文学成就。
推开正厅的镂花木门,是一道环屋而筑的走廊,门楣正上方,悬着“琦君文学馆”的匾额,落款是“沙里”。请沙里为文学馆题词,是琦君的原意:“他(指沙里)是我当年在永嘉中学执教时的学生,有浓厚的师生情义,用他的题字方有意义。”一片对故人故土的眷恋之情油然而现于字里行间。
早在1996年三溪中学40周年校庆的时候,就有与会者提出建议:在琦君故居创建文学馆。大家都觉得甚好。当年年底,三溪中学校长何治权通过有关人士,与琦君本人取得联系。远在异国他乡的琦君闻讯亦觉十分欣慰,当即来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乡亲们有意在我瞿溪旧宅划出一间作为琦君文学馆……这份深厚的情谊使我感激万分。”
虽然年已80多岁,且风湿缠身,身体欠安,琦君仍然为文学馆的筹建倾注了偌大的心力,包括材料的收集和旧宅的修缮。她委托各家出版社将历年所出的作品寄到瞿溪,并在此期间先后来了9封信,关注着文学馆的每一项工作细节。对琦君本人来说,文学馆亦是她“一生的心愿”,是梦和真实相遇的地方。
琦君文学馆的东首,有一段潘宅旧墙,墙边立着一株十余米高的玉兰树,据当地的老人说,这株玉兰已长了七八十年的光景。
在琦君的文字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墙边那株高大的玉兰花开了满树,下雨天谢得快。我得赶紧爬上去采,采了满篮子送给左右邻居。玉兰树叶上的水珠都是香的,洒了我满头满身……”
又是玉兰花开的季节,当年那个采花的顽童早已白发苍苍。也许就在这个秋天,在琦君文学馆正式开馆的那一日,那位一直在心灵深处构筑伊甸园的老人,会踩着满院的花香,杖履点叩着当年她牵着外公的衣角走过的青石板,寻着童年的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