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湖心亭看雪》一文选自《陶庵梦忆》这部书。简单来看,该文只是写了作者少年时期的一次游山玩水而已。这正如有人初读后的感受──因为搬用生活经验来理解,欣赏湖山全白的雪景,不也是一件乐事吗?因此,有人凭此或许会断言,本文表现了作者无比热爱祖国美好河山的思想感情。笔者总觉得有些欠妥当,但作者似乎纯客观地写景写事并没作评论,又该怎么品悟呢?愚以为引入诗歌的“意境”大致能合理地解读本文而更接近创作者的原意。
黑与白
张岱是在夜晚“更定矣(更定,夜深更深。古代夜间计时分为五更。意思是众人都入睡的时候,大约晚上九、十点钟。)”才出外去“赏”雪的。故理解为“热爱祖国美好河山”的说法,可判为错误。因为白天才看得更远、更清楚啊!再则,又不是不会再天亮了,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的白天再去看呀!因为“大雪三日”的厚雪不见得在一个晚上就融化尽了。细究起来,这种行为可以理解为作者这个明朝遗老怕在白天外出碰上熟人会触发亡朝之痛呢!另则,也可以理解为张岱百无聊赖心情苦闷才不顾寒冷在雪夜去赏景聊以消遣呢。有人会说,这种理解是误读。因为明朝是“崇祯十三年灭亡的”,而文章明明是写于“崇祯五年”呀。这我们可以如此回答:请责难者对照《陶庵梦忆》书名去理解吧!因为作者是中青年时写少年时的事。另外,就算作者是实写,至多也只是在实写忆旧呀!可我们认为,本文忆旧的触发点是“现在时”,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作者实在是在写“现在时”的“崇祯十三年或之后”的事,却假托“崇祯五年”的事,这没什么大不了。似乎比写现在还更好呢。在作者看来,表现了自己想表现的主题就行了,“年代”只是一种形式,没什么要紧。夜黑可以避开士大夫在亡国后火辣辣脸烧的尴尬,“黑”当然也是作者阴暗心情的真实写照,“白”当然也是作者“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悲大痛。“黑夜”、“白雪”并不是指美景,而是指伤怀物。单独“黑”是悲,单独“白”也是悲,“黑”、“白”交融的意境更是指向一种巨悲。
小与大
文中“湖心亭一点”、“长堤一痕”、“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都极言小,而湖是阔湖、雪中湖因与“天与云与水上下一白”更是阔“湖”。一面是以小如盆景点出了人的渺小,一面又是以湖、湖天之大渲染了冰“冷”之深白“伤”之大。也即以“小景”与“大景”来对比更突出主景、主人之小及狂虐物风雪之凶和大。就是说文中“小景”是写孤独,“阔景”也是写作者愁绪无边。一句话,“小”与“大”都蕴涵作者那看似几近淡淡无迹却实在具有绵绵辽阔无边的哀愁。“小景”与“大景”本是客观存在,可在伤怀的作者眼里看来却是著有作者伤情的文中物。也即“小景”、“大景”因其辽阔,让我们感觉具有“作者不是作者,湖天不是湖天;湖天又是作者,作者又是湖天”的无我之境。惟其如此,作者惨痛之情弥漫了整个湖山,密布了整个天地。
多与少
本来只是写出作者一个人也就写出了爱国者的孤独。作者却反其道而用之,借船夫之口说出了“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样的话。在深夜雪地游湖时互相引为知己举杯喝酒,可以纯粹看作为游兴大,更可以看作他们都是具备亡国痛恨的读书人,他们寄托愁绪的形式也与众不同。但是,笔者却认为作者在此处不是要写悲国者的占多数,而是恰恰要表现痛国者的寥寥。以皮里阳秋的笔法在诉说具有亡国痛情绪的人们少而又少。如果“独往湖心亭看雪”表示悼国怀痛之人的寡合,那么与客雪夜同赏湖心亭表示怀旧者实在屈指可数,从该意义层面上可以说更是一种沉痛。
以“小”来显示“小”这种意境是直白,以“多”来显示“小”这种意境是含蓄。即与“黑”、“白”皆悲曲笔及无我之境含蓄一样,这三种意境使行文含蓄、晦涩、曲折,如果不详细甄别,那么确实就较难于把握。而这是作者为避招来清庭之祸故意运用的笔法(还有假托“崇祯五年”隐晦说法),我们阅读时就应该要还它们以本来面目,才不致迷失方向。我们认为,借用诗歌意境理解法来参悟本文,较为管用。